一次排山倒海的呕吐之后，程大爷气若游丝地对老伴说：“我想死！”这已经是他第N次跟老伴这样说了。我站在床边轻抚他的肩膀，瘦骨嶙峋的身体里透着湿凉，孱弱的呼吸，微微颤抖的双手，失去了最后挣扎的力量。大爷患的是胰腺癌晚期，严重的腹腔转移和大量的腹水使他进食困难，体重直降30斤。我想，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，每个人都希望平静而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，作为大爷的责任护士我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，支撑他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。
程大爷的儿子程先生天天来照顾老父亲，但沉默寡言，经常是把饭菜一放就出去抽闷烟。和许多护士一样，我也学过心理学，交心需要人情的练达。我和小伙子聊了很多，发现他面对与父亲的生离死别，看着老人家遭遇病痛的折磨，内心异常痛苦，却又迷茫而无助。我告诉他：“当死亡不可避免时，作为儿子应当平静地陪伴，给予他精神上的安慰和寄托。”这之后，小伙子开始正视问题，也释然了许多。
我为大爷安排了单人房间，我想此刻除去陪伴，大爷最大的需求是安宁、避免打扰。下午查房过后，我和大妈一起为大爷擦洗好身体，轻轻带上了房门，把程先生拉到一边说：“和大爷聊过临终的事情吗？”他无奈摇摇头，我告诉他：“从医学专业的角度上看，是到了与大爷一起面对事实的时候了。应当问一问他是否还有未了的心愿，尽可能地不让他带着遗憾离开。”在以后的几天里，我和程先生一起努力，陪大爷唠嗑，耐心等老人家把心底的事情慢慢摊开。经过细心的引导，大爷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：“老伴没有退休金，自己离去后她怎么度过余生？”儿子得知老人的顾虑后，立即将母亲今后的生活安排告诉了老父亲。
老人的心愿终得了却，两天后离去了，大妈难抑心中的悲痛，情绪崩溃失声痛哭起来，我连忙安抚她：“老人家去时很安详。从医学角度说，人的听觉是最后消失的，如果此时家属号啕大哭，他也会跟着难受。”大妈点了点头，与我一起静悄悄整理好大爷衣物，离开病房。邻近病房的病人也不知道一个生命已经逝去，情绪不会波动，这也是对其他病人的关爱。 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，我们会适当安排临终患者见一见他想见的人，可以让他尽情地道爱、道别、道谢甚至道歉。医院会给患者“选择知情权”，如实的告知病情，尊重患者的意愿，包括最后抢救是否转入重症监护室，是否使用仪器和药物，等等。我们工作中也会指导家属更好照顾患者的技能，同时，帮助家属尽快走出失去亲人的悲伤，投入正常的生活。
随着人口老龄化趋势的日益严重，老人医疗照护和临终关怀的需求逐年提升。调查显示，中国每年新发癌症病例约312万，其中70%的病人需要给予止痛、心理安抚等“舒缓疗护”及临终关怀。美国的一位临终关怀专家认为：“人在临死前精神上的痛苦远大于肉体上的痛苦”。心灵的慰藉犹如一根拐杖，而我们医护人员每天都在扮演着“拐杖”的角色。尽我们最大的努力，关爱临终病人，给予他们最后的温情，让生命带着尊严宁静谢幕。
